已经很久没有回去了 , 几乎忘了那条崎岖坎坷的路 。 却清楚地记得逐级而上的窑洞、贫瘠干燥的黄土、满场的麦秸堆、满院的玉米垛 。 还有每一株庄稼以及每一棵老树 , 不论它们现在是否已经枯萎 。
其实小村也曾人烟稠密 , 二三十年前 , 还是县里最富裕繁荣的地方 。 县里最大的矿场总部就在村口 , 招牌上的字在数里以外就能看到 。 山下 , 连片的焦炉日夜燃烧 , 巍峨的烟囱时刻喷吐 。 一辆辆满载的平头卡车蠕行于沟中 。 车斗里 , 黑的是煤、灰的是焦、白的是石膏、金灿灿的是硫磺 。 晚间 , 无数在此务工的外乡人沿着山路回村 。 他们手中的电石灯闪烁着微光 , 和夜幕中的星星连成一片 。 随后村里就热闹起来 , 他们南腔北调地聊着天 , 搓洗着手上褪不净的污迹 , 然后将婆姨们做好的苦辣酸甜一股脑灌进肚里 。 缺盐少油的大锅菜远称不上美味 , 但每个人都十分心满意足 。 远处不时传来沉闷的巨响 , 震得窗棂乱颤 , 那是矿上在放炮炸石头 。 建国叔捏捏我的耳朵 , 安慰道:“耳朵乍(音) , 不害怕 。 ”我不满地躲闪着 , 他的外乡话很难懂 , 手好像砂纸一样粗糙 , 都让人很不舒服 。
爷爷奶奶也不大喜欢这些工人 , 因为他们总把租住的院落弄得很腌臜 。 但对于只懂得种地的庄户人来说 , 房租毕竟是难得的收入 。 周围的地名 , 大都带着“墕、塬、沟、窊” , 一样的缺水 , 一样的薄田 。 靠种地 , 莫说发家致富 , 逢年过节想买点酒肉都难 。 好在大山下有挖不尽的矿藏 , 好在有这么多远道而来的外乡人 。 纵有万般不满 , 也要为柴米油盐低头 。
胆子更大的乡亲还打起了开矿的主意 , 村里有好几位阔绰了起来 , 置办了各式家电 , 拥有了豪华私车 。 小豹艳羡地对我说 , 那就是他未来的目标 。 “不要看伙计现在就是个开车的 , 跑大车来钱可快了 。 我早想好了 , 跑几年我就自己买车 , 一变二、二变三……将来再开个洗煤厂 。 咱这地方炭窑太多了 , 洗煤厂还没几家 , 到时候保管发财 。 ”那正是新世纪的第一个春节 , 也是我最后一次在老家过年 。 我想的还是毕业后找工作的事 , 对豹子这番“三生万物”的生财之道兴趣寥寥 。 记得小时候 , 他的奖状也贴满了窑洞 。 豹子愣了一下 , 便哂笑着说我记错了 , 那是他妹妹的 。 又说:“她在x大念书 , 也快毕业了 。 女子家不容易 , 我得早点给她准备嫁妆 。 ”我说我没记错 , 你要是接着念书 , 肯定也能考上 。 他说:“算了 , 我念大学有啥用 。 你和我妹应该是村里少有的几个大学生了吧?好好混 , 后生肯定比女子有前途 。 ”
其实那几年 , 矿脉枯竭、地下水穿漏、土壤酸化等一系列问题集中爆发 , 这里的财路已濒临穷尽 。 村民吃水都要靠专门的水车运输 , 哪里还开得起洗煤厂呢?尚有价值的矿场 , 大都被外地的老板接手 , 相关的村落也进行了整体搬迁 。 而我们那里已没有继续开采的价值 , 除过人去楼空的厂房 , 就只剩满山鼠窟一般的黑洞了 。 二叔强笑着说镇上还好些 , 你们村是真没法住 。 过了年我也准备搬到城里去 , 咱这山沟沟干啥都不方便 。 我问:“爷爷好像说过 , 这地方原本叫桃树沟还是杏树沟来着?”他干了酒把杯子一顿:“唉 , 就是条硫磺沟!”
四年前的春节 , 我突然又起了回一趟老家的念头 。 然而临近那个岔口 , 看到新修的水泥路上布满积雪 , 再往远都是蔓延的枯草 , 便没了开车深入的勇气 , 拐上了去镇里的公路 。 我随口对后座的二叔说:“要是豹子 , 轻车熟路 , 一定能开上去 。 ”他说:“豹子?前年就殁了 。 超载震断了大梁 , 满满一车石头盖下去……”剩下的话我没忍心再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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