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奕含和《房思琪的初恋乐园》


林奕含和《房思琪的初恋乐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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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价林奕含和《房思琪的初恋乐园》是不能抛开写作背景的,因为当我们打开这本小说的时候,实则是打开一份遗嘱,一份来自犯罪现场的受害者笔记 。
但即使暂时忽略掉真人真事,即使就文本本身来说,《房思琪的初恋乐园》也是非常出色的,作者对文字的灵巧驾驭 , 对周遭世界的敏感与展现 , 都是天才的水准 。很多人又拿出“张爱玲之后数一数二的好”这种评价 , 好像但凡写都市男女爱恋的 , 都得拿张爱玲来做个比照 。但是今早我看到书中关于李国华第一次对房思琪施暴的描写,确实让我联想到了张爱玲——林奕含的比喻能力太强了,这之前,唯有张爱玲用她的比喻征服了一代又一代的读者 。
“一个撕开她的衣服比撕开她本人更痛的小女孩 。啊,笋的大腿,冰花的屁股 , 只为了换洗不为了取悦的、素面的小内裤,内裤上停在肚脐正下方的小蝴蝶 。这一切都白得跟纸一样,等待他涂鸦 。思琪的嘴在蠕动:不要,不要 , 不要,不要 。她跟怡婷遇到困难时的唇语信号 。在他看来就是:婊,婊,婊 , 婊 。他把她转过来……暖红如洞房的口腔,串珠门帘般刺刺的小牙齿 。她欲呕的时候喉咙拧起来,他的声音喷发出来,啊我的老天爷啊 。”
比喻用得有多么准确和出色,在其背后对少女施暴的事件本身就有多残忍可怖 , 笋的大腿,冰花的屁股,只为了换洗不为了取悦的、素面的小内裤,内裤上停在肚脐正下方的小蝴蝶 , 这一切是从李国华的角度描述的,在这个国文补习老师眼里,少女的身体秀色可餐,他不曾想自己的贪婪与暴行会怎么样影响一个女孩的一生,让其始终生活在梦魇里,最后忍受不得,只能结束生命 。而把不要,不要,不要,不要听成婊,婊,婊,婊 , 更是作为作者的一个绝妙处理,这种能力是山洪暴发似的,不留情面,不停留在文字的小清新上 。
“思琪呶了呶嘴唇 , 说下面高雄港好多船正入港 , 每一艘大鲸货轮前面都有一台小虾米领航船,一条条小船大船,各各排挤出V字形的浪花,整个高雄港就像是用熨斗来回烫一件蓝衣衫的样子 。一时间,她们两个人心里都有一点凄迷 。”
这也是典型的张爱玲式的写法,《沉香屑 第二炉香》里 , 也有一处蓝色 。
“摩兴德拉的窗子外面,斜切过山麓的黑影子,山后头的天是冻结了的湖的冰蓝色,大半个月亮,不规则的圆形,如同冰破处的银灿灿的一汪水 。不久,月亮就不见了,整个的天全冻住了;还是淡淡的蓝色,可是已经是早晨 。”
林奕含对待文字的方式是极其精英主义的,对待词语上,她有绝对的严谨和美感要求,区别于绝大多数的写作者 。这里又有一个悖论的存在,在房思琪的描述里,从辞典、书本上认识一个词,往往会认识成反面 。是李国华让她们见识文字之美,也让这种美被赋予了更残酷的含义,但是林奕含却是这种美的绝对贯彻者和维护者 。她幻灭的其中一个原因是,文学辜负了她,但是如果她还活着 , 知道台湾这个小岛的彼岸,有这么多的读者看着她的作品,为她心疼,为她的文学天赋叹息,就知道文学起码没有辜负林奕含这个作者 。
林奕含和《房思琪的初恋乐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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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奕含和《房思琪的初恋乐园》】把最痛苦的经历,揉碎在作品里,再组合起来,这是一项残忍的工程 。这不仅需要把自己无数次置身于不堪回首的经历中还原实情,反复体会每个揪心的细节,更是要冒着被众人阅读而知晓的风险,承受在众人面前成为一张赤裸裸的白纸的恐惧 。这个因抑郁症多年而选择离世的美女作家 , 真的非常勇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