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大历史”、“深历史”、“人类世”叙述者 _历史

【对话“大历史”、“深历史”、“人类世”叙述者】

据中国社会科学报：在不少人眼中，历史就是再现过去。如今，西方史学界诞生的三个新词汇——“大历史”（Big History）、“深历史”（Deep History）和“人类世”（The Anthropocene）扩大了历史研究的范畴，挑战了“再现过去”这一观点。英国杂志《今日历史》（History Today）在今年第11期中刊发了英国阿伯丁大学历史系荣休教授保罗·杜克斯（Paul Dukes）撰写的文章《大历史、深历史和人类世》（Big History, Deep History and the Anthropocene），对“大历史”、“深历史”和新近提出的“人类世”进行了对比分析。
近日，采访人员对“大历史”的提出者、澳大利亚麦考瑞大学历史系教授大卫·克里斯蒂安（David Christian）， “深历史”的提出者、美国哈佛大学历史系教授丹尼尔·罗尔德·斯梅尔（Daniel Lord Smail）进行了专访。
“信而有征”不是历史学家探究过去的限制
克里斯蒂安是近年西方史学界中“大历史”研究的佼佼者。1991年，美国世界史学会官方杂志《世界史杂志》（Journal of World History）刊发了题为《为“大历史”辩护》（The Case for ‘Big History’）的文章，文章作者克里斯蒂安开门见山地抛出了一个问题：历史学研究的具体时间范畴是什么？他给出了一个颇为极端的答案：“历史学研究的时间标尺是从宇宙大爆炸至今的所有时间” 。克里斯蒂安对本报采访人员表示，“1989年，我在麦考瑞大学历史系开始教授宇宙的起源历史，随后即产生了将人类历史置于宇宙中去认识的想法” 。
何谓“深历史”？斯梅尔等人认为，人类一直对自身的起源很感兴趣，但历史学家不太情愿去书写信史时代来临之前的长远历史。“深历史”的支持者认为，历史的定义绝不是依赖于书写的发明，而是取决于解剖学上现代人的进化。因此， “信而有征”不应该成为历史学家探究过去的限制。
“大历史”和“深历史”研究灵感来源不同
无论是“大历史”还是“深历史”，都扩展了人类理解历史的疆域，但二者的着眼点不同。杜克斯表示，“大历史”关注宇宙哲学，“深历史”重视人类学。2012年9月20日，英国《泰晤士报文学副刊》刊发了美国哈佛大学历史系主任戴维·阿米蒂奇（David Armitage）的文章《什么是大创意》（What’s the Big Idea？）。阿米蒂奇在文中写道，“‘大历史’溯源宇宙大爆炸，研究涵盖宇宙学、天文学、地质学、进化生物学和考古学、历史社会学等，将传统的历史研究与宇宙的命运进行了时间上的对接。相较而言，‘深历史’仅关注人类历史。将其定义为‘深历史’，主要是因为它突破了史前史和传统意义上有据可考的历史之间的屏障。”
克里斯蒂安表示，“大历史”从最大可能的时段（宇宙的时段）对过去作出连贯一致的研究；而“深历史”的研究离不开人类进化史，特别是人类大脑对于我们理解历史的作用。
斯梅尔认为，“大历史”主要从物理学中汲取灵感，植根于宇宙大爆炸中去书写历史。相比“大历史”，从年代学上来看，“深历史”的研究视域要窄，主要局限于古人类史。“深历史”的灵感可追溯至德裔美国人类学家法兰兹·鲍亚士（Franz Boas）提出的“人类学的四大传统”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深历史”的研究范畴要更为细窄一些，因为其核心始终离不开人类学的启发，故人类在“深历史”的研究中仍然占据核心位置。
“人类世”：关注工业革命以降人类对环境的影响
无论是“大历史”还是“深历史”，都是历史学家对于过去的无限探索。那么，以“大历史”和“深历史”为代表的史前史研究与现代历史研究之间是否存在融合和冲突？在《大历史、深历史和人类世》一文中，杜克斯将“大历史”、“深历史”和西方史学界在地球的近代史范畴内提出的另一个新兴词汇“人类世”进行了对比。杜克斯认为，“‘人类世’这一术语起源于地质学假说，如今已经被愈来愈多的历史学家所接受。不同于‘大历史’和‘深历史’着眼于长久的时间段，‘人类世’的研究范围局限于相对晚近的过去。”
何谓“人类世”？2011年5月，英国地质学会举办了一场名为“人类世：地质时期的一个新纪元？”的会议，与会学者就人类是否仍然生活在全新世（Holocene）这一问题进行了探讨。“人类世”一词最早出现于2000年，最先由荷兰大气化学家、诺贝尔化学奖得主保罗·克鲁岑（Paul Crutzen）和生态学家尤金·斯托莫（Eugene Stoermer）正式提出。克鲁岑和斯托莫认为，人类已不再处于全新世，而是到了“人类世”的新阶段。“人类世”是一个与更新世、全新世并列的地质学新纪元。二人认为， “人类世”始于18世纪下半叶，以1784年詹姆斯·瓦特发明蒸汽机为“人类世”的时间起点，主要关注工业革命、人类活动对气候及生态系统造成的全球性影响，特别是对地质和人类历史带来的深刻影响。“人类世”这一概念一经提出，即在2011年的地质学会会议上得到了大多数西方学者的认可。
西方史前史研究与现代历史研究存罅隙
按照杜克斯的观点，如今的西方史学界，无论是“大历史”的研究者还是“深历史”的研究者，都接受了“人类世”这一概念，但仍有些学者担心过多关注晚近的人类历史会将史前史研究边缘化。
斯梅尔表示，这种担心不无道理，也凸显了西方史学界史前史（pre-history studies）和现代历史（modern history studies）之间欠缺沟通。斯梅尔表示，史前史和现代历史研究的隔膜就如同西方历史和非西方历史之间的罅隙一样。
克里斯蒂安说，“在西方的大学课程中，历史学仍然主要关注的是过去几千年的人类历史。这其实阻碍了学者完整而全面地了解人类、人类起源和人类历史。然而，不得不强调的是，没有对史前历史的认识，人们就很难理解‘人类世’这一词汇。若想了解‘人类之所以成为生物圈的主导力量’等问题，如果不身处时间和空间的大框架之下，这一问题终将无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