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孕育出了唐人独特的审美观( 五 )


然而 , 西域格调的服装一时风靡于长安并不是出于封建统治者的人为倡导,尽管汉魏传统服装备受冲击,但唐王朝希望能保持服装等级有差的规范心理却始终深化延续 。无论其各时代服饰制令屡有变更,但大抵以紫、绯、绿、青四色来定尊卑贵贱 。即使对日常穿着的常服,朝廷也经常横加干涉 , 固执地将它作为政治要求和道德伦理的象征,汇合法制、哲理、教化等各种手段进行纲常礼教的约束 。
贞观时李世民《定服色诏》就说:“自末代浇浮,采章讹杂,卿士无高卑之序 , 兆庶行僭侈之仪,遂使金玉珠玑,靡隔于工贾,锦绣绮谷 , 下通于皂隶,习俗为常,流遁亡反,因循已久 , 莫能惩革 。”咸亨时李治敕令:“如闻在外官人百姓,有不依令式,遂于袍衫之内,着朱紫青绿等色短衫祆子 , 或于闾野,公然露服,贵贱莫辨,有彝伦 。”开元初,“玄宗悉命宫中出奇服,焚之于殿廷,不许士庶服锦绣珠翠之服” 。可是一旦社会生产复苏,人们的生活方式就要不可抑制地冲破朝廷的刻板束缚,长安城内不久又争奇斗艳 , “尚胡曲,供胡食,士女皆竟衣胡服” 。天宝元年,江南数百名鲜服靓妆的妇女到长安表演 , 于是吴楚的大笠、宽袖、芒履以及短衣窄裳样式又在长安轰动一时,不胫而走 。这种风气冲破着“违式禁断”的条例堤防,加速了服装的改变 。

长安城孕育出了唐人独特的审美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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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人思索的是,经过中唐动乱之后的唐代服装 , 不仅没有趋于朴素无华,反而更加艳丽奢华,衣服且由实用转为装饰,越来越趋于长大宽博、拖沓宽松 , 直到走路也必须把衣角提起才能行动 。文宗即位后虽“禁高髻、险妆、去眉、开额及吴越高头草履”,但终因长安“贵戚皆不便,谤讪嚣然,议遂格” 。这不仅是豪门贵族竞相奢靡,精神颓废,更主要的是唐廷禁止奢服侈裳,其着眼点在维护封建等级制度,因此不能根治弊俗奢风 。
不难看出 , 这种不同时期不规则的波动 , 反映出对服装的变化要作更广阔的、本源的理解 。
第一,唐代服装的变迁往往在实物和思想之间起着中介作用,它自身的消化能力同吸收能力一样突出,力求在诸般差异中求得大一统的极致 。就其整体特征来说,它的前期具有浪漫自由的风格,并通过这种形态造型独特地表现奋发向上的思想文化,在广泛融会外来文化中形成了“长安气象” 。虽然有人认为“安可以礼仪之朝 , 法胡虏之俗”,但“都邑坊市,骏马胡服,相率衣盛 , 奢丽相高”,竟连贵族上层亦有此好 。它的后期则以繁文缛节的装饰使服装趋向宽柔造作的地步,是其王朝衰落时矫饰主义的必然显现,这是因为遭遇的历史背景根本不同了 。前期是国力强大的盛世,服装自发地引进起着锦上添花的作用,即使是民族冲突和战争也提供着接触的机会,促进了整个文化的发展 。而后期则不然,服装的变化是以唐王朝没落、藩镇挑战和其他民族的入侵为背景的 。在政局动荡、经济拮据的情况下 , 统治者重新找回礼制的程式,以维护自己的政权象征,把服装作为心灵中实体的慰藉,这是不同环境中生成的不同文化 。
长安城孕育出了唐人独特的审美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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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虽然唐代是中国古代文化发展的高峰,但即使在最开放的开元、天宝时期,服装的明快开化也总是受到封建王朝的压抑阻挠,保守势力害怕服装的变革必然会转向政治新观念的需要,因此要把那种突破传统规范样式的服饰视若洪水猛兽的“妖服” 。在唐代服装几个变化转折时期,时时受到这种“俯就我范”的束缚 。比如永隆二年,高宗就以“还淳返朴”“务遵节俭”为名,认为花间绫锦裙衣等,靡费既广,俱害女工 。但实质上,正如他自己说的:“采章服饰,本明贵贱,升降有殊,用崇劝奖 。”这主要是为了保持等级贵贱的伦常秩序,以千篇一律凝固的服装程式来凸显皇家显赫的地位 。这种在并蓄兼收的同时出现的保守倾向被后世封建社会所强化 , 造成唐以后服装的创新长期受到遏制 。